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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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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詩人梅瑞狄斯曾經說過,男人過了四十歲,就會和自己的習慣結婚。

想要理解梅瑞狄斯的話其實很簡單。

只要你能理解習慣是過於個人的事物,而磨合是必須兩個及以上的組成才能參與的事情,這就足夠了。

草薙出雲覺得這話不無道理。

雖然他今年才二十四歲,距離四十還有十幾年的奔頭,卻似乎已經抵達了這種“和自己的習慣結婚”的境地。

每天要做什麽都在前一天被他羅列在了心裏。

需要他掛心處理的,數來數去其實不過就是自己名下的幾家酒吧和餐廳、愛麗絲、吠舞羅、吠舞羅和吠舞羅。

但平心而論,他的事情已經多到忙不過來的地步了。所以每當在一些不得不出席的酒會上遇到有意向為自己牽紅線的“好心人”時,他都會保持住臉上的微笑,然後在心裏翻白眼。

真的很想告訴他們別來隨便打擾自己繁忙有序的生活。

可對於草薙出雲來說,與自己的本心相左、在不怎麽想笑的時候笑臉迎人、在不想與人打交道的時候負責交涉,是他作為吠舞羅二當家的責任——畢竟在吠舞羅這個十個有九個是容易熱血上頭的問題兒童的地方,除了草薙出雲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勝任如此艱巨的任務了。

——哦,以前伏見在的時候,多少還能幫他分擔一點。那小子雖然不怎麽喜歡與人交涉,但只要他樂意就一定能達成目的。

總而言之是個很可靠、很有潛力的少年。

當初他與小八田一同加入吠舞羅時,草薙出雲不可謂不是欣喜若狂。

可自從那小子去了青組,草薙出雲那“想要培養下一個赤之氏族二把手”的美夢便徹徹底底的碎了。

於是自那之後,每次見到當初趁勢將伏見猿比古挖走的青之王,吠舞羅的二當家的笑容都會顯得格外虛假。

所謂政商不分家。

作為年僅二十四歲便在繁弦急管寸土寸金的東京盤下了數家酒吧和餐廳的青年實業家,草薙出雲總是能接到各種各樣的商業合作交流會、聚會、酒會的邀請。

這種能拓寬交際圈機會草薙出雲最初基本不會放過,只要邀請一來他就會去,不過最近兩年隨著吠舞羅的活躍程度逐年降低,以及各種消息來源的信息網構建成功並穩定運行之後,草薙出雲總算有了休息的間隙,可以開始只挑選那些規模較大、或者是單純出於自身興趣的場合前往。

而那些大規模的交流會與推介會,又有一多半又是政府組織的。

會在這種情境下遇見被一群【青服】哨衛著的、身姿挺拔模樣端麗的青之王,也實在是理所當然、難以避免的事情。

——這次也來了啊。

草薙出雲端著酒杯,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視線移到了出現在會場入口的那一片亮眼的“皇家藍”們的身上。

通常這種情況下,草薙出雲與青之王宗像禮司是不會直接對上的。

畢竟雙方的身份差異擺在那——青之王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接受了政府委托、承擔起了一部分外務部職能的機構領導人。

草薙出雲只是一個還算傑出的青年實業家。

他們兩個要是忽然並肩站著互相問好推杯問盞,且不說這畫面有多違和,更要命的是那接下來草薙出雲會遭遇的事情。

東京商圈裏有許多俗成的規矩,也有許多只有業內人士才知道的硬性規定。

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的資料審查是出了名的通過率極低”這一條。

所以要是哪個倒黴蛋被外人知道與這位第四分室室長有著不錯的私交,那麽恭喜,即將如潮水湧向這個倒黴蛋的,將會是各大商會通訊手段上的狂轟濫炸。

今天負責青之王護衛工作的Scepter4的成員依然是每次沖突中都會見到的幾幅老面孔。

托他們那儀式感與羞恥感十足的“拔刀式”,草薙出雲完全能叫得出他們的姓氏。

但能叫得出名字的人也不全是朋友。

草薙出雲端著酒杯走了。還沒等他走到露臺上透氣,又被一位熟識的企業家截了胡。

對方是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對草薙出雲有那麽一點知遇之恩,而他此次來前來的目的,既不是溝通,也不是交流,更不是合作。

“不好意思,您剛才是說想讓我與令千金……相親?”

“不,只是希望您能與小女見一面,增進交流。”

什麽交流必須跟你女兒單獨見面???

這不就是把相親換了個說法而已嗎???

草薙出雲:“……”

隨著對方越說越多,他也逐漸理解了一切。

說白了,就是面前的這位老人家、老父親因為不舍得女兒,所以打算找一個有能力但實力又不那麽強的男人,準備等雙方看對眼後,就讓男方入贅進家裏。

這樣到時候既能將女兒留在身邊照顧,又不用擔心這門婚姻會為她帶來什麽不可控的損失,甚至能借助這位入贅丈夫的能力打理家族企業的事務。

可謂是一舉三得。

但很可惜這位老人家找錯了人。

草薙出雲會成為青年實業家的很大一部分理由,只是因為養吠舞羅需要錢,養愛麗絲很花錢,而不是他多想賺錢。

草薙出雲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好在對方也是個要面子的人。

在草薙的幾番推拒之後,很快便不悅地拂袖而去,甚至在走前還撂下了狠話,說什麽只是看得起他才考慮給他這次機會。

對此草薙出雲只是深呼了一口氣,之後便沒再將這件事繼續記掛在心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總會有那麽幾個不小心看見的見證者。

“道明寺,室長叫你過——”

“嗚哇!!!”被人從後面叫到名字的青年大驚失色地扭過頭,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求求你下次別這麽嚇人了伏見先生。”

伏見猿比古:“……”

“所以你在這裏做什麽?”他嫌棄地皺起眉。

“聽八卦!和吠舞羅二把手有關的!”道明寺對他像是看傻子的眼神不甚在意,反倒有些熱切地壓低聲音湊了過去,“伏見先生你要聽嗎?”

“謔,你們看起來在討論什麽有意思的話題。”低沈優雅的男聲不適時地躋身擠入他們的對話,臉上沒什麽表情卻不難讓人看出他此時興趣濃厚的、第四王權者正站在他們身後,推了推眼鏡。

“這場酒會辦得實在無趣。可否讓我也加入?”

道明寺毫無芥蒂地用力點頭:“好的室長!沒問題室長!”

伏見猿比古:“……”

算了,別看這群傻子。

加入Scepter4這些年,他已經懶得再去吐槽自己的上司和同事了。

愛麗絲最近的觀影清單從特攝變成了迪士尼動畫電影。

眾所周知,這家手握無數動漫IP的知名娛樂公司盛產兩樣東西:

一、善良美麗能和各種小動物對話的公主。

二、心狠手辣心腸狠毒至死不洗白的後母。

然而動畫片裏沒給“後母”一詞詳細的釋義與說明。

於是好奇心無限的小朋友只好抓住自己身邊最近的人問:“多多良,什麽是後母啊?”

“什麽什麽?”十束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整得有點懵,但當他看到電視上正在播放的白雪公主後很快反應了過來。

“後母就是後媽。”他說了句廢話,緊跟著又補充道,“後媽的就是,原來的媽媽不在了之後,爸爸又找了個新的女朋友,然後他們兩個結婚,女朋友就變成了你的新媽媽——而這個新媽媽就是後媽。”

愛麗絲似懂非懂地“唔”了一聲,又瞟了眼電視上把自己變成老巫婆後,捧著紅色的毒蘋果奸笑著的皇後。

“後媽……很可怕嗎?”

“這個要分人啦。”

十束一邊說著,一邊端起茶幾上的還是滿的水杯——想讓愛麗絲喝水是個難事,草薙出雲囑咐過吠舞羅的眾人要多督促她喝水——將杯壁貼到愛麗絲嘴邊,盯著她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之後,才繼續往下說。

“不能說所有後媽都是壞的,但也不能說所有後媽都是好的——再喝一點,你今天剛才兩小時都沒怎麽喝水。”

愛麗絲小小聲地“噢”了一下,然後被迫接過杯子。

她看著水,不怎麽想喝,就把水杯貼在嘴巴旁邊往裏面吹泡泡:“噗嚕嚕嚕嚕……”

十束敲了敲她的腦袋,她才又意思意思地抿了兩口。

“多多良。”

“怎麽啦?”

“我會有‘後媽’嗎?”

一時間,整個吠舞羅陷入了某種詭異的沈默。

而直到最後,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也沒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得不到答案,愛麗絲當然是難受的。

可她不想直接去問周防尊。因為想起動畫片裏的後媽,她又有些害怕得到那個答案。

帶著這樣不符年齡的憂郁,愛麗絲出了門,又開始了自己遛自己。

最近天氣變得更涼了,愛麗絲出門前被千歲洋抓著圍了條圍巾。然而毛線織出來的圍巾和高領毛衣一樣討厭,沒走出吠舞羅多遠愛麗絲便將圍巾取了下來。

但她手短腿短,圍巾被她抓在手裏,不一會就耷在了地上。拖在身後,像條小狗尾巴。

又走了一會兒,愛麗絲來到了小公園旁邊。

自從和別人打過架之後,她已經有好一陣沒來過小公園了,再加上打架之前便沒怎麽來過,愛麗絲對這裏的印象不說是完全沒有,也可以說是十分稀薄。

但多少會讓她感到了有些不對勁的是,小公園裏不知道為什麽聚集了很多大人,而沒有小孩的身影。

難道小孩子都不出來玩了嗎?

愛麗絲站在小公園門口好奇地張望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花樣,然後又低頭從地上撿起一張傳單。

用專業人士的話來說,這張傳單做得堪比貼在電線桿上的牛皮蘚小廣告,且配色之陰間,一看就讓人感覺不是什麽好東西。

“讓你……獲得……幸福快樂的……”

“相信……天元……神……”

“……星……”

愛麗絲跳過不認識的字,慢慢地讀,結果讀了半天也沒讀出一句通順的話。

她看傳單看得專註,自然也就沒有看路。

直到一只驀然出現的手將她手裏的傳單抽走,她在猛然擡起頭。

傳單擋住了面前人的臉,但沒擋住他身上的衣服。

藍色的西式軍服,不怎麽筆挺,但還算整潔,裸露在外的皮膚與其說白皙,不如說是少見陽光的蒼白。

“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

那個人看完傳單,將它揉成一團,手中忽然燃起一股與他身上的藍色截然相對的紅色火焰,將脆弱的紙張燃盡成一片片的黑灰。

清雋的五官像是從灰燼中剝出一般,讓愛麗絲看得有點楞。

想起在Scepter4的那天,她好像就沒有見過不皺眉的伏見猿比古。

以至於現在見到了不臭臉的,反而還有些認不出來。

“伏見?”

伏見之前就不準她叫哥哥。

小丫頭喊人總喜歡拖長音,甜得膩人,聽得煩。

“嗯。”伏見猿比古低聲應到。

“哇!真的是伏見!”答非所問的幼柴高興地撲過去蹭了下少年,“你怎麽在這裏呀!”

伏見猿比古想要推開她,但動作輕了她又會黏回來,重了又容易傷到她,就只能楞站著,任這個小家夥抱住自己的腿,然後又問了一遍:“你剛才看的那東西哪來的?”

“在地上撿的!”愛麗絲脆生生地應道。

伏見猿比古:“……”

“算了先送你回去。”

他拎起愛麗絲的後領,將她與自己的腿分開,然後把她提溜到身側,沒打算和她手拉手,因為就算不那麽做,這個粘人的小牛皮糖自己也會抓住他的衣角。

“伏見……”但在抓住他的衣角前,愛麗絲又喊了一聲。

“……幹嘛。”

“圍巾……臟了……”愛麗絲有點畏縮地把圍巾被拖臟的那部分拿起來給他看,“千歲給我的……”

伏見猿比古:“……”

“拿來。”他伸手接過愛麗絲遞來的圍巾,隨手疊了兩疊。

“伏見能把圍巾變幹凈嗎?”愛麗絲抓住他的衣角問。

“不能——嘖,你是笨蛋嗎?”

“那你為什麽要我把圍巾給你?”

“因為這附近有洗衣店,洗幹凈烘幹你再拿回去就行了。”

“那伏見為什麽在這裏?”

“……辦事。”

“辦什麽事呀?”

“無可奉告。”

“無可奉告是什麽?”

“……”

伏見猿比古決定閉嘴。小孩都是越搭理就越來勁的生物。

但他沒想過,小孩同樣也是不懂得看眼色的生物。

他不說話沒關系,愛麗絲自己就能嗶嗶叭叭地說上半天。

“伏見伏見,你知道‘後媽’是什麽嗎?”

“……”

“咦你不知道呀。沒關系我知道!我給你說!多多良說‘後媽’是爸爸帶回來的新媽媽呢。”愛麗絲很是大方地分享了又或者說是賣弄起自己從十束那學來的知識。

“……”伏見猿比古依然不想說話。

“但是我問多多良我會不會有‘後媽’,他又不告訴我了。”愛麗絲像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你說我會有後媽嗎?伏見。”

——我怎麽知道。

伏見猿比古剛想這麽回答,但轉念他又想起了前兩天在酒會上聽到的八卦。

於是笑了一聲:“說不定馬上就有了。”

愛麗絲:“?”

“真的嗎!尊原來是有可以結婚的女朋友的嗎!”

她還以為尊那麽顯老會找到女朋友!原來白擔心了。

“不,不是尊先生的女朋友。而是草薙先生的女朋友。”

愛麗絲:“……?”

她擡起頭,藍汪汪的眼睛盯著伏見猿比古,從某個節點開始一點點地失了焦,變得有些空洞了起來。

伏見猿比古:“……?”

這是什麽意思?

被嚇到了?

吠舞羅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構成?當初養父那一欄登記的不是尊先生的名字嗎?

他默不作聲地與雙目無神的愛麗絲對視著。

然後在下一秒,面前的小女孩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她一邊大哭,一邊喊著要回家,喊著要出雲。

伏見猿比古:“……”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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